罗达瓦的新家。
本报记者徐驭尧摄
罗达瓦在新家院门口晒太阳。
本报记者徐驭尧摄
西热措姆和儿子洛桑桑旦。
本报记者徐驭尧摄
森布日安置点。
本报记者徐驭尧摄
5月23日,国家主席习近平向“2023·中国西藏发展论坛”致贺信指出,人民幸福是最大的人权,发展是实现人民幸福的关键。中共十八大以来,在中央政府和全国人民大力支持下,西藏各族干部群众艰苦奋斗、顽强拼搏,让西藏彻底摆脱了束缚千百年的绝对贫困问题,与全国一道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呈现出生机勃勃的繁荣景象。
为了更好兼顾生态保护和民生改善,2019年12月起,西藏自治区实施大规模极高海拔生态搬迁,居住在那曲市双湖县、安多县、尼玛县海拔4800米以上区域的超过3万名群众,相继搬迁至位于山南市贡嘎县森布日村的安置点。森布日距离拉萨市区60余公里,安置点内医院、学校、市场等一应俱全。
生态搬迁,彰显新理念,搬出新生活。3年多来,本报记者六上双湖县,并多次前往森布日采访,从藏族老人罗达瓦一家,深切感受到生态搬迁带给当地群众生活的巨大改变。
——编 者
高原的阳光和煦温暖。搬把椅子,披件薄衣,罗达瓦坐在小院门口悠闲地晒着太阳。
这里是西藏自治区山南市贡嘎县森布日安置点。老人的背后,是居住了3年多的新居——漂亮的两层黄色小楼;他的面前,山峦起伏,假如视线可以穿越群山,将会抵达数百公里外的故乡——那曲市双湖县措折羌玛乡。
“路再远,我们也要走出去。”2019年12包養網比較月,罗达瓦一家离开海拔5000米的措折羌玛乡,搬迁到海拔3600米的森布日。如今,扎根在森布日包養網的生态搬迁群众已有3万多人,融入了崭新的生活。“离开草原、牛羊,当然不舍得,但健康、便利的新生活一天比一天好。”罗达瓦说。
罗达瓦的家庭账本——
一家6口人年收入稳定在10万元左右
远处雪山绵延,近处草场已冒出嫩芽。双湖县牧场上,罗达瓦的儿媳西热措姆正在放牧。
这是今年4月,草场依旧寒意凛然。双湖地处相对贫瘠的羌塘草原,为了寻找最丰茂的水草,西热措姆赶着数千头牛羊转场,一趟放牧之路往往要走上好几天。
“你们已经搬到了森布日,为什么还要回家乡放牧?”记者问她。
“放不下放牧的生活,当然,这份工作的收入对我们家也很重要,所以一年中有几个月,我们夫妻会回到双湖,在牧业合作社干活。”望着牛羊,西热措姆满眼温柔。
2017年,她所在的措折羌玛乡成立牧业合作社,村民们将自己的牛羊入股。此后,全村的牲畜进行集中圈养和放牧,既可以提高看管效率,也尽量减轻对草场的过牧。村里的壮年轮流参与生产,年底分红。
从她的讲述中记者了解到,如今,虽然牧民们搬迁走了,但在过渡时期,合作社还留在双湖,继续养殖牛羊,既解决牲畜照看问题,也确保牧民在搬迁之初仍有稳定收入。
每次从森布日返回极高海拔的家乡,西热措姆都会有些不适应,头疼、胸闷。几天后,不适缓解,才能前往放牧点干活。
跟随牛羊的脚步,记者与牧民们回到放牧点的临时居所。这是一栋土石搭建的简陋小屋,不远处有一条小溪,为临时住宿的牧民提供日常用水。“赶着牛羊进入草原深处,我们要在这里住好几天,电力靠太阳能。”一位牧民介绍。
“凭借入股的牛羊和我们夫妻的劳动,我们家去年从合作社得到分红五六万元,这仍是收入中最大的一部分。”西热措姆说。
这几年,记者每次造访罗达瓦在森布日的新家时,聊起收入,老人总会一项项地算细账——除了分红,家里的收入还有草场补贴等政策性收入以及其他的劳动收入,搬迁后,一家6口人年收入稳定在10万元左右。
几个月前——2023年藏历新年后不久,记者再度去森布日拜访罗达瓦,发现这家人正在学习新的技能,让生活再上一层楼。
餐桌上摆满藏式点心、牛羊肉,西热措姆热情张罗着。“这些都是儿媳妇做的,她的手艺比以前好很多了。”罗达瓦说。
原来,安置点开办了劳动技能培训班,帮助搬迁农牧民就业。西热措姆抓住机会学习了烹饪。如今的森布日屋舍俨然,商铺林立,离家步行包養行情十分钟有一排餐馆,不仅有传统藏餐,还有川菜小馆、连锁品牌火锅店,这让西热措姆眼界大开,“多学本领,说不定以后我也能开家小饭馆,把做饭变成工作。”
罗达瓦家不远处,一家小店摆满服装饰品和零散食品百货。店主丹巴顿珠以前在家乡开过杂货铺,但销量很小,“人口密度小,加上地方偏、进价高,生意也就糊糊口。”他说,“搬到森布日可不一样了,一个月能赚几千块。人多了,东西更好卖,而且距离城市近,进货价也低。”
“从逐水草而居的放牧生活转向城镇、工厂,身份转化需要一个过程。合作社收入和双湖县草场保护的政策性收入,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帮助群众度过从牧民到城镇居民的过渡期。”措折羌玛乡一名随迁干部告诉记者。
罗达瓦的关节病——
搬到森布日第三年,腿再也没有痛过
2020年夏天,记者第一次来到罗达瓦的新家。刚进屋,这位老人就忍不住把记者拉到水龙头边,分享新生活的喜悦。“刚搬到新家时,我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水龙头。”老人感叹,当时看着清澈的自来水汩汩流出,“别提多开心了”。
“这日子,之前咱也不敢想嘞。”罗达瓦回忆,1980年,他30岁的时候第一次住进房屋,也就是“四面墙、一张床”的小土屋,屋里点一个铁皮炉,不过较往昔逐水草、住帐篷,生活水平已经是极大的提升。往后,房子变大,各项设施逐渐改善。但在家乡措折羌玛乡查仓村,有些难题始终难以解决,特别是用水。
那时候,每天一大早,要把两个大桶搬上手推车,沿着尘土飞扬的崎岖土路来到乡政府,从水管里接满两桶自来水,再原路回家。一来一回,就是一个多小时。
搬迁后,改善的不仅是生活条件,还有健康状况。当着记者的面,罗达瓦撩开裤腿,一道长长的疤痕格外显眼,这是2016年腿部关节手术留下的。
长期在极高海拔地区生活引起的严重关节病,困扰了罗达瓦30多年。发病时,他常常痛得满床打滚,无法下地行走。
“老人家生活在海拔5000米以上的地方,是不是常年寒冷缺氧?”2016年,罗达瓦到四川成都就医时,医生再三确认他的生活环境。得到肯定答复后,医生沉吟许久,无奈地说:“这种自然环境导致的疾病,恐怕很难根除。”
尽管痊愈概率相对不高,罗达瓦仍选择了手术。不过,每到冬天,他的腿部依然时常隐隐作痛。
在高海拔地区,关节炎和痛风是常见病。双湖县多玛乡果根擦曲村的一名村干部告诉记者,关节炎和痛风在当地发病概率很高,病情也很严重。在果根擦曲村,记者曾包養網價格见到一名藏族老人双手的每一个指节都肿得有常人两倍粗,完全不能弯曲,几乎丧失劳动能力。
搬迁到森布日,罗达瓦的关节病开始发生根本性好转。“第一年发作过几次,第二年一次,第三年再也没有痛过了。”沐浴在阳光里,罗达瓦笑着说。
随着健康状况的改善,曾经很少出门的罗达瓦,现在不时溜达着出去散步。家门口不远处有一块空地,不少孩子嬉戏奔跑。望着他们矫健的身姿,罗达瓦说,“孩子们不用受关节病的苦了。”
罗达瓦的孙子洛桑桑旦——
学习计算机知识,想和哥哥一起开网店
罗达瓦的孙子洛桑桑旦也曾在家门口玩耍、踢球。
2020年暑假,记者第一次见到他。当时,这名14岁的少年正陪母亲在双湖草场放牧。那时候,他刚到森布日,“不习惯天天坐车去上学,怀念家乡牧羊的生活。”洛桑桑旦害羞地说,自己对城市生活有很多不适应。说完,他便跑开了,追赶着羊群嬉戏。
如今再见面,洛桑桑旦个头长高了不少,性格更加开朗——看到记者,他惊喜地主动跑过来说:“咱们又见面啦,要加个微信啊,我正在山南市读职高,已经高二了。”
之前记者几次去森布日,这个孩子都在距离新家几十公里外的贡嘎县中学读书。洛桑桑旦说,近3年,他成长了许多——刚到贡嘎时,老师讲课的速度和内容的难度让他花费很大力气才适应。
他还学会了使用电脑。“通过网络我发现,原来世界这么大,年轻人可以有很多种生活方式,比我之前想象的还精彩。”洛桑桑旦说,未来,他想学习更多计算机的相关知识,为职业发展储备技能。“我哥哥在日喀则一所职高学物流。说不定以后我还能和哥哥一起做生意,我开网店,他负责物流。”洛桑桑旦畅想着未来。
临别时,年轻人兴奋地带着记者去看他家新购置的小卡车,“家里新买的,阿爸前几天还带着我们去兜风!”
站在高处俯瞰森布日安置点,一片红绿相间的操场惹人注目——这是森布日九年一贯制学校。像洛桑桑旦一样,越来越多的孩子正通过更好的教育改变命运,拥抱未来。
铃声响起,孩子们一群群从教学楼冲出,在塑胶跑道和足球场上互相追逐。
这样的画面在洛桑桑旦海拔5000米的故乡很难出现——在那里,动作大一些就喘得厉害,孩子们很少开展室外体育活动,即使有体育课,运动量也不能太大。学校统计数据显示,搬到森布日两年多后,与搬迁前相比,小学同年级的孩子个子高了。
提高的还有学习成绩。学校党支部书记邓增曲加从教近20年,他说:“新的环境让学生家长的观念发生了改变——对教育更加重视了,希望孩子能通过接受教育,迎接更美好的生活。”
森布日紧邻雅鲁藏布江,对岸就是机场,在操场上能远望飞机起落。“希望有一天能坐飞机去北京,看看那里的高楼、科技馆……”学生美朵措满怀憧憬。
罗达瓦家乡的草场——
越来越多草场被归还大自然,野生动物自由栖息
2022年春末,记者在双湖采访时遇到一场大风扬沙天气。藏北草原的大风挟卷着沙石呼啸而来,人在街上走着,几乎无法睁开眼。
“羌塘深处的草场生态脆弱,长期的放牧给草场带来更大压力,遇到大风天气容易出现扬沙。前几年,这样的情况更加频繁呢!”随行的本地干部告诉记者。
如今,生态搬迁给双湖草场带来喘息之机,草原逐步恢复。
为了保障搬迁群众生产生活,各县在搬出地成立了牧业合作社。在过渡时期,如何最大限度减少放牧行为对生态的影响?安多县农业农村局局长扎西罗卜介绍:“合作社会根据草场承载量合理安排牛羊数量。计算牲畜量时,我们通常将牲畜统一折算成绵羊单位。例如搬迁后,帮爱乡的牲畜数量维持在7.3万个绵羊单位,远低于13.36万个的核定承载量。我们还在帮爱乡设置了超过33万亩的禁牧区,以保护生态环境脆弱区域草场。”
3年多时间里,记者多次来到罗达瓦曾经居住的查仓村,目睹了变化的发生——2020年夏天,这里是一片破旧的房屋;2021年夏天,房屋等建筑被拆除,草种被播撒下去;2022年,浅浅的青草已经破土而出。
双湖县一半以上的县域面积属于羌塘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保护区内生活着藏羚羊10万多只、野牦牛2万多头。许多野生动物正重新回到这片天地。走进一个村庄,两头高大的藏野驴正啃食杂草——这样的场景如今在双湖很常见。查仓村,意为“鹰聚集的地方”,多年前,人们结束游牧生活,在这片土地建立村落、定居生活。现在,查仓重新成为鹰隼等各类野生动物的乐园。
在更早启动搬迁的尼玛县荣玛乡,生态改善愈发显著。搬到拉萨的少年多桑,前不久回老家时,遇包養见一大群藏羚羊,令他兴奋不已。
以前,多桑只能隔着牧养牲畜的围栏看这些野生动物。而藏野驴、藏羚羊等野生动物挂在铁丝围栏上的事情时有发生。周边牧民及管护员如果及时发现,它们会得到积极施救。但很多时候,围栏成了“陷阱”。
“最初,为了保护退化的草场,我们在青藏高原建立了许多围栏。围栏禁牧是低成本、高效率的生态恢复措施。”中科院青藏高原所生态系统格局与过程研究团队研究员孙建介绍,“随着围栏时间增加,草地生态系统不稳定增强,会发生二次退化。草地恢复健康后,应该及时拆除围栏。当前,优化围栏管理是草地生态保护的重要议题之一。”
生态搬迁后,荣玛乡已拆除围栏2.5万米、腾退草场1334公顷,实施生态修护工程,全面改善迁出地生态环境。
“越来越多草场被归还大自然,动物得以自由栖息。这正是我们支持生态搬迁的原因之一。”罗达瓦说。